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已经过了快十分钟了，可是讲台上的中年妇女似乎忘了这茬事了一样，仍然在那里滔滔不绝。
“……所以说昆虫是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，站在生态角度来说，所谓的益虫或者害虫其实彼此依靠存活的……”
厚厚的镜片也遮挡不住老师那谆谆教导的殷切眼神，但是十几岁的孩子们哪能理解这么复杂的眼神，一个个的或是四下张望，或是抓耳挠腮，鲜少有认真听讲的。
徐扬看上去像是在认真听讲，其实只是太无聊了，盯着讲台上的昆虫标本发呆而已。
徐扬正想着要不要把同桌的眼镜借过来仔细看看呢，就感到左胳膊一阵闷疼。不用看就知道，是隔着过道的那个蠢货。
班里窃窃私语的声音有点愈演愈烈的意思，所以楚辰大着胆子隔着过道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徐扬的胳膊上：“徐兄，你说那标本是真的还是假的啊？”
徐扬看都不看他：“自个儿琢磨去。”
楚辰撇嘴：“这我怎么琢磨啊？”
“尝一口呗。”徐扬终于舍得看自己这兄弟一眼。
“安静！”女教师用力地拍着讲桌，标本跟活过来了似的颤抖着，“大家稍安勿躁，我知道现在已经放学了，但是还有最后一个重点！大家安静……”
仿佛是刻意不给这位人民教师面子，她的话还没说完，外边本来就不安静的走廊里发出刺耳的尖叫。
“都疯了是吧？”女教师摇头晃脑地说，语气满满的是恨铁不成钢。说罢还觉得不过瘾，啪嗒啪嗒踩着高跟鞋走到教室门口，怒气冲冲地拉开教室门：“我们班还上着课……你们干什么！别打架！”
“我靠有人打架！”平时上课什么也听不到的楚辰这会儿听力见长了，兴奋地推搡着徐扬的胳膊，“看热闹去？”
徐扬抽了抽嘴角示意自己没兴趣，趁女教师还在散播循循善诱，飞快地把刚刚偷摸收拾好的书包从抽屉里掏出来，打算逃离学校。楚辰一看这局面，马上随手捞过两本书跟着起身：“等等我，一起回去！”
刚刚走出教室后门，徐扬地逃跑计划就暂时搁浅了，走廊里满满当当围满了人，想脱困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。
楚辰还是没能经得起热闹的诱惑，踮着脚尖按在前边那位仁兄的肩膀上向包围圈里张望。那个好好看个热闹被人骚扰的兄弟不善地回头瞪了楚辰一眼，险些展开第二场战斗。
“怎么了啊？”徐扬眼看着脱身无望，对兴致盎然的楚辰问道。
“操……是疯子啊！”楚辰喊道。
疯子，全名齐墨风，是他们学校初三的学生。徐扬对这个人略有耳闻，准确地说应该全校的人都没有不认识他的。齐墨风此人成天沉默寡言，身边没有任何朋友，长的还娘们唧唧的，简直就是教科书般被欺负的形象。但是事实上，根本没人敢欺负他，甚至没什么人敢正眼看他，原因无他，因为他是疯子呗。
能上到初中，真疯肯定是不会的，就是打架狠而已。也不知道是哪位倒霉蛋在放学这么美好的时间段惹到了这个疯子。
人群围的水泄不通，徐扬什么也看不到，那头女教师跟煽风点火一样的劝架声吵得徐扬头疼，拉了拉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楚辰：“走吧。”
就在这时候人群中传来尖叫，徐扬的头更疼了。这帮人也是的，胆子小就别看热闹了啊，被吓得一惊一乍的还舍不得把眼睛挪开。
伴随着重物摔到地上的闷声，人群迅速分开一条通道，徐扬现在才终于看到了被围观的内容。
夕阳的余晖下，徐扬首先看到的，是齐墨风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眸。
齐墨风穿着脏兮兮的校服，不高，挺瘦，皮肤很白，活脱脱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，但是见过他打人的人都不会觉得这个人跟营养不良四个字有关系。一般而言，能被评价为娘们唧唧的男人都挺好看的，齐墨风也不例外。但是可能此时此刻，任何喜欢所谓的坏男孩的小女生都不会对齐墨风有任何好感。这男孩可能是坏大发了。
被齐墨风打翻在地的那位同学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长相了，躺在地上小声抽泣着，鼻血混着口水流了一身，真是让人于心不忍的同时还有点想笑。
齐墨风的右手捏着拳，满是鲜血，就是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那个被打的。他慢慢往前走着，人群分开的弧度更大了，跟他的小弟们似的。
“说啊。”齐墨风没有任何情绪地开口了。
刚刚经历过变声期的少年音听上去着实不怎么悦耳，更何况这是两个从齐墨风嘴里蹦出来的字眼，对那位被打的兄弟而言实在是太恐怖了。
那位兄弟的抽噎声更嘹亮了，齐墨风冷哼一声，从他身边慢慢走过。路过的时候那兄弟被吓得浑身一颤，但是齐墨风没有继续下半场的意思，很随意地脱下拉链被扯坏的校服外套，搭在肩上走了。
原本嘈杂的环境现在很安静，以至于让徐扬有了一种时间慢下来的感觉。齐墨风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，不经意侧头看了他一眼。依旧是狭长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，漆黑的瞳孔里谁也不知道隐藏着什么。
直到齐墨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，女教师那边响起迟到的正义“我明天非要去找你们班主任不可”时，人群才重新焕发了活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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