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0章 给了他新生命
小五陪了他七八年时间。
邱夕把容灿带到江南，他见到了他的亲舅舅南云安和表哥南云信。
江南气候适宜，物资丰裕。
南云安在流转途中遇到了一个归乡的年老官员，当时相见甚欢，只差认为义父子。不知怎么地，一次把酒言欢后老官员暴病身亡，只留下随行的夫人。
南云安认了夫人作义母，跟着她到了江南润州的老宅。
一年后义母病亡，这宅子便顺理成章地到了他的名下。
至于老官员夫妇是真的病亡，还是被使了什么手段，容灿不得而知，总之南云安顶了老官员后人的名头在当地驻扎了下来。
住在宅子里的，只有一部分小南国遗民，大部分仍是辗转在外，做他们的事情。
南云安觉得容灿作为尚书之子的身份难能可贵，往后可助他们许多事情，催邱夕早些将他送回京城。
一段时日后，邱夕将他带离了润州，小五便是那时候开始陪在他身边的。
他们并未直接回去，邱夕带着他们一边游历，一边习武，足足花了三年时间，才将他送回容家。
曾经有一年时间，他们藏身在一处山谷之中，茹毛饮血，每日修炼武艺。
山谷之中有一处宽大的山洞，洞内常年有温泉涌出，洞内温暖舒适。他们搭了木床，夜里便在此歇息。邱夕会用毒，睡前在洞口洒上混了硝粉的毒药，便不怕毒虫兽类进洞。
某一日容灿梦见一只硕大的花老虎进洞，喉咙里咕噜噜地不停。大腿处传来一阵痛，他醒了过来，耳边真的有咕噜噜的声音，正欲起身查看，睡在一旁的小五低声提醒：“别动。”
是他把他掐醒的。
他微微睁开眼睛，余光里一片五彩斑斓不停地晃动。
咕噜声里混杂着粗重的呼吸声。
他转动眼珠，终于看清一只斑斓猛虎正在猛嗅他。
温热的气息喷到他身侧，那是死亡的气息。
身侧有剑，但是只要他动一动，便会惊着猛虎。
他不敢动。
小五握了握他的手。
两人都是全身绷直。小五在暗暗抬身，也不知想干什么。
小五起身的动作再慢，总归也是在动的。
咕噜声停止了。
嗷呜！
一声咆哮，容灿直觉身侧刮起了十二级台风，热风扑了过来，他抬手想去摸剑。小五一个翻身压住他，将他挡在身下，锥子般的虎牙闪着寒光，眼看就要落在小五背上。
一道白光闪过，两道血瀑落下。
又是一声地动山摇，小五的身子被虎嘴拖了下去。
“小五！”
他大喊一声，下意识地起身去拉小五。
那虎嘴竟未叼紧，小五的身子翻落到地面。
剑就在身侧，他抓起剑，刺向猛虎张着的嘴里，腥红的舌头被刺穿，钉在坚硬的上颚，鲜血喷出来，溅了他满头满面。
猛虎倒了下去。
他才发现有一把剑从虎的右眼直穿到左眼，是那把剑刺死了老虎，救了他和小五。
“阿灿，你怎么样？”
容灿满头满身都是血，也不知是老虎的还是他的。邱夕干脆撕开他的衣衫，周身检查了一遍，没有伤口，才放下心。
“小五。”
他挣扎着要去看趴在地上的小五，可邱夕抓着他，直到确认他没有受伤，才转身去查看小五。
小五的背上被落下的虎牙钉了一个洞，所幸那时虎已被邱夕刺穿，正在当死不死之时，虎牙只是被惯性带着钉了下来，未曾刺到小五内脏。
小五肩骨下的伤口血肉模糊，容灿的眼泪落在伤口上。
“咝。”
本就很痛，这咸涩的眼泪掉上去，真是痛上加痛。
“去温泉里洗一下。”
邱夕下了令，转身去拔虎眼中的剑，竟不再管小五。
小五只是一个侍从，如今只是受了轻伤，不值得他侍候。
容灿见着小五脸上的失落，颇是心疼，扶着他入了温泉，替他小心地清洗伤口。
“疼吗？”
小五明明疼得话都说不清楚，仍是咬着牙：“不疼。”
泉水突然涌进一大波血水，他抬头看，原来邱夕划开了虎肚，那血水正是从虎肚里喷涌出的。
邱叔在做什么？
不替小五治伤，那虎已经死了，他还要做什么？
不待他思忖明白，邱夕已经从堆积在一处的内脏里揪出一个红色的珍珠状的物事，他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，走过来直往容灿的嘴里塞。
什么？
他脸上的血还未洗净，这会儿又被塞了一嘴的血污。
邱夕捂着他的嘴，直到他咕嘟将那物事吞下，那物事在他体内忽热忽冷，他晕了过去。
等醒来时，他好好地躺在木床上，小五也已经包扎好了伤口，正趴在一边看着他。
“醒了？”
“你怎么样？”
“我不碍事。公子你呢，感觉还好么？”
“好。”
南云安那时在宅子里选了一个眉目清秀、年纪相仿的孩童侍候他，那孩童被送到他跟前时，有些无措地低头摸手指，他瞧见了他的手，手上有五根手指，便给他起名小五，随随便便地，他便有了一个新的名字。
大约对小五来说，容灿给了他新名字，便是给了他新的生命。
容灿是小南国公主的儿子，那便是他们的小王子。
算起来小五是他的子民，子民救王子，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。可当小五舍命相救时，容灿还是被感动了。从那时起，小五在他心里的位置，不再仅仅是个侍从。
他不单单是他一个普通的侍从，或者书童。
陪伴了他这么多年，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，好事、坏事做绝，他却突然死了。
再也不陪着他了，把他孤单单地丢在人世间。
即便他还有阿熙，可阿熙是他的妹妹，她终究要嫁人的，不会完全属于他。或许等她嫁人后，她的心思便都转到她的夫君和孩子身上，他这个哥哥，终将退回到不怎么重要的位置。
往后余生，终不会有人把他视作全部，视作生命。
邱叔也没了，小五也没了。
这一刻，他软弱得像失去了壳的软脚蟹，除了眼泪，便只有沧茫茫的黑色大地，仿若永远不会有太阳升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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