胤禛的声音不疾不徐,又言之成理,很有说服力。群臣中有出身江浙的,都是连连点头。他们早想到了此点,只是慑于太子殿下和诚亲王的威势,不敢出声,心中一直为八贝勒叫屈。
如今雍亲王点破关节,群臣心中感叹不已。当初雍亲王还是四贝勒,不顾辛劳奔赴黄淮治水,连江浙的水系也牢记于心,几年后还能娓娓道来,当真难得。
更难得的是,在八贝勒形势不妙的时候,雍亲王还能站出来仗义执言!
胤祉一听,有点下不来台,老四这一番话,直接驳了自己的说辞。他心中不服,上前一步道:“就算是无心之失,运粮也不能走海路!太子殿下方才说的是靖海侯施琅的谏言,施琅征战海疆一生,惯熟海务,总比八贝勒了解海路吧!”
“我还记得施琅的折子,曾说天下东南之形势,在海而不在陆,陆地之为患也有形,易于消弭;海外之藏奸也莫测,当思杜渐。当初皇阿玛仁慈,为沿海生民着想,才开了海禁,如今他们不思皇恩,走私者众多,西洋人又屡生事端,开海明显弊大于利,应当禁止!”
胤礽也火上浇油:“诚亲王所言不错,施琅还说过:安不忘危,利当思害,苟视为已安已治,无事防范,窃恐前此海疆之患,复见不远。老四,听清楚没有,你可不要和某些人一样,鼠目寸光!”
施琅因“平靖海氛,劳绩茂着”,朝廷加授靖海将军,封靖海侯,深得康熙信重。否则他一个降将,岂能获封侯爵之位,死后还被康熙追赠太子少傅?胤礽与胤祉薅起施琅的羊毛毫不客气,更多的还是想讨皇阿玛的喜欢。
太子与诚亲王一搭一唱,又将局势翻了过来。群臣低头不语,大部分人觉得,这二位虽然咄咄逼人,但说的有一定道理。
八贝勒胤禩额头见汗,长跪不起。户部尚书王鸿绪紧皱眉头,冥思苦想对策。
九贝勒胤禟跪着一动不动,盯着地砖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敦郡王胤俄觉得九哥好像不大高兴,担心地看他一眼。
十四贝子胤祯紧张得喉咙发干,不自觉地咬着下嘴唇。他现在最恨的一个人,就是施琅!
太子和三哥左一句施琅,右一句施琅,合起伙来挤兑四哥。施琅不是死了十多年了,怎么还说过这么多屁话?海防什么的这么复杂?爷听得脑袋都疼了!
胤禛听了,面色不变,从内心深处长叹一声。
二哥三哥,你们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,一口一个施琅说的,分明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。我看施琅的棺材板儿都快压不住了!
施琅的原话是什么时候说的,彼时刚刚平定了郑氏父子,流寇还未荡清,沿海民心未定,很多人躲避战乱,背井离乡,乘船去南洋落户。当时朝廷的主要赋税之一就是丁银,人口流失就意味着财政收入减少,所以施琅才在《海疆底定疏》中建议限制出洋,善固邦本。
然而丁银编征,多有弊端。后世的评价是“在民有苦乐不均之叹,在官有征收不力之参,官民交累。”雍正年间的山西布政使高成龄在奏折中说:“富者田连阡陌,竟少丁差,贫民地无立锥,反多徭役”。
皇阿玛正是逐渐意识到这个问题,才会在康熙五十一年下旨“滋生人丁,永不加赋”,而自“雍正”元年起,“自己”则开始禀承先皇遗训,推行“摊丁入亩”……
那些后话暂且不提。施琅是福建泉州人,他的岳父是时任兵部左侍郎的黄锡衮。黄锡衮是福建晋江潘湖人,平抚三藩荣绩素著,累官至东阁大学士、武英殿大学士。
这翁婿两个都是能臣,对沿海私商的走私贩私活动、西洋商人兼职海盗的情况,早就知之甚详,所以建议朝廷严加防范。
但他们也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,如何会不顾乡土情谊?虽然上书朝廷建议严管海防,他们的本意却绝非禁海。
战事完全平定之后,沿海尚未开禁,商舶无法出洋互市,民生困顿不堪。正是施琅、蓝鼎元等闽粤官员屡议而开之,且力主蠲减相关地区应征钱粮数目,以利民间休养生息。
二哥三哥,这些你们怎么又不说了?
你们为了打压老八,对施琅的话断章取义,群臣不敢跟你们两个唱反调,且大部分对海防无甚了解,这才被你们唬住。皇阿玛不可能听不出来,你们说得越多,错得也越多!
太子胤礽见胤禛似是无言以对,转而向康熙施礼道:“皇阿玛,儿臣还是以为,应当禁海——”
“好了,”康熙淡淡道,“今日听政,是探讨如何缓解江浙旱情带来的饥荒,海防一事容后再议。老八起来吧,你和户部阁臣再行商议,浙江省内水路宽窄不一,不能多运也可少运一些粮食。余下的部分可以走海路,双管齐下,但要制定一份更加完备的运粮章程来,保证杜绝走私。”
“儿臣遵旨,谢皇阿玛恩典!”“微臣遵旨!”胤禩与王鸿绪叩头后站起身来。
胤禩见九弟十弟还跪在地上,急忙上前搀扶,只听康熙又道:“九贝勒和敦郡王只知意气用事,毫无主见,更无良策。罚半年俸禄,闭门读书十日,以观后效!”
胤俄顿时愁眉苦脸,再看九哥仿佛没听见似的还在发愣,胤俄急忙拽了一下胤禟的袍服下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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